薅草(散文)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农村土地承包责任制落实时,我刚十一、二岁,正是帮父母做劳力的年龄,用父母的话说,也是练本事的时候。那春节过后的撒秧,春分时节的栽秧;八月十五前后的割稻以及紧接着的按豆;栽秧前的采豆尖、割豆、打豆等农活,都是我做过并慢慢地做得很好的事了。

这一期间,有过苦,也有过乐。腿脚被镰刀砍过,脚丫被稻茬刺破过,栽秧时的腰酸背痛,割豆时炎热无一丝风的快要被窒息的感觉,都在磨砺着我那幼嫩的忍受力。即使有时被父母分派到场上晒豆或晒稻谷,看来是件乐差事,可却时时急煞人。如果天空整日响晴无云,只需定时的翻晒一下晒物就可以坐下来吃梨,看小人书或躺在荫凉处睡觉,若是遇到天气半阴半阳时,就是提心吊胆的一天了。只要风儿送来一堵颜色浓暗的云彩,就慌得不知所措。有时忙着把晒物推拢盖好,天空忽然火爆辣太阳一个。有时正在细察慢究云的走向,用从老人们那儿学到的可怜的一点“观天术”判断天是否会下雨,大的雨点已经“劈里啪啦”地打了下来,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晒物被冲到低凹的泥沟里,这时除了自己的手忙脚乱外,就是无尽的懊丧,晚上回家还要承受父母的责骂。

可是薅草就不同了,这项田间劳作,既不怕雨,因为一领蓑衣,一顶遮雨的凉帽就解决了这一问题;也不怕手脚受到镰刀、锄头之类利器的猛砍;更没有在场上充当稻谷、豆子之类晒物的保护者那样责任重大。薅草只是灵巧在一双手,机敏在一双眼。

春分时节,秧田里的秧苗儿长势喜人,绿茸茸的一片娇嫩可爱。为了让秧苗儿长得更肥更壮以及以后栽秧的方便,需要在此时把秧苗里的杂草除掉。

午饭后的太阳暖融融的,天空无一丝云彩,来到田头,把鞋子和稍厚的袜子(因为气温仍较低)脱下,卷起裤管,袖管,学着大人们的样子,用手指抄一点水拍拍小腿和手臂,然后一步跨到水里。水面经过上午的阳光的抚照已经变得暖和了,脚掌一探进去,感觉到水的温柔,可是当脚掌一踩进淤泥,一阵刺骨的凉穿透脚掌和踝骨,脚儿受到这一刺激,一个激灵提了起来,跃到田埂上,使劲在田埂上跳动,受到阳光的抚爱又缓和过来。

看看母亲,两脚已经稳如泰山般站立于水中,腰儿自然弯曲,伸出手臂,手指灵活的分开秧苗儿,把一根根看似秧苗儿的杂草拔起,丢到田头。我奇怪她为何不冷,是不是人老了,皮厚了,感觉不到寒冷,那冰冷的滋味确实让人受不了。这时母亲说:开始时都这样,一会就没事了。我也觉得自己老是站在田埂上不是回事,于是狠狠心,咬咬牙踩下水去。冰凉的感觉又一次直钻脚掌,紧接着由冰凉转为疼痛,那疼痛一点点向上扩散直达心脏,全身的体温仿佛一下子降低了,忽感到冷。渐渐地,疼痛减轻了,慢慢向原路撤回,双脚不再感受到疼痛,整个身体忽然感到一种活力。眼珠儿忙着搜寻那杂草儿的藏身之处,眼到手到,“嚓嚓”、“嗖嗖”小草儿在我的手里乖乖地投降了,忙着给秧苗儿腾让地盘。

太阳西沉,向晚的风吹来,秧苗儿随着风儿轻轻扭动它那细软的腰肢,跳起了欢快的舞蹈。这就是第一次薅草。

第二次薅草的时间,是秧苗儿移栽田间长得结实的时候,大约是夏至以后,这时的太阳是火爆的,灼人的,所以在田间进行劳作大多选在一天中最为凉爽的上午进行。

早上起来,穿上单而薄的衣服,光着脚丫,套上一双凉鞋,“啪啪嗞嗞”地向田间走去。这个时节的大自然是一个绿意盈盈的世界:山上的杂草长得极其茂盛,仙人掌那金黄色的花儿在这绿色的背景衬托下更显得璀璨,小路两旁都是铺得满满厚厚的草儿,间或有一棵或一丛高一点的植株点缀其间,开着说不出颜色叫不出名字的花儿;田里的稻禾呈墨绿色,仿佛生命的旺盛汁液就要喷涌而出。这一个满绿的世界正喜滋滋地迎来早晨第一缕温暖的阳光。

来到田间,把拖鞋散放在田头,脚掌儿踏进田水,水儿微温,昨日太阳俯瞰大地的热情还在发挥其效应,安抚着刚才一路走来被露水打湿稍显得有些凉意的脚掌儿。

稻禾儿已经不似秧苗儿时期稚嫩和温柔,它的身体健壮挺拔了,长出了锋利的小齿儿,稍不注意这些小齿儿就要重吻你的手臂和腿儿,留下一道道吻痕,所以薅草时手脚要从稻禾空隙中探进去,稳、准、狠。稻禾知道你的到来是为了它们拓展生存空间,于是就主动地和你协调配合,身子跟随你的意识左右摆动,让你一眼就看得见稗草。这就是第二次薅草。

接近农历八月十五的稻禾已经抽穗、扬花,进入成熟时期,它们谦逊地低下头。由于它们的低调,在前两次薅草时侥幸漏网的稗草就显得特别突出。这些稗草在能够生存下来的机会中尽量展示自己,把那一枝枝也是很美丽的自家孩子尽力举过头顶,尽情炫耀,高出了稻穗一大截。如果稗穗成熟,活跃、欢跳起来,那么它们就会回归于土壤之中,加大明年薅草的难度,这时就应该抓紧时间,把它们消灭于高枝之上。于是第三次薅草就开始了。

这一次薅草,时间不能选在早上,因为稻杆长高,早上露水重,会把全身衣服刷湿;也不能选在中午,这时阳光照射最强烈,工作难度大。最佳时间应该选在上午10点钟左右,露水基本干,阳光虽强但还能忍受。

走在田间,原来那满绿的世界已经被金黄的颜色主宰,山上仙人掌的果实已经成熟,皮呈金黄色,惹得贪吃的孩子们整天在山上翻寻。田野上,大片大片的稻穗已经胀满了肚皮,颜色深黄,全身俯向大地,感谢大地母亲的哺育之恩。

这次薅草已经不需要弯着腰,低着头,只需双手轻轻分开稻杆,脚探进空隙,身板儿直溜,手指灵巧地把稗穗揪下来就可以了。动作轻巧,毫不费力,一个小时,两三亩田的稗尖儿就可以摘完了。于是上到田头,坐在高大的树木之下,摘下草帽,整理下零乱的发丝,拿出带来的酸大梨,把皮削去,咬上一口,那甜甜的微带酸味的汁液浸满口,忙着咀嚼,忙着吸溜,身上的热气随着汁液的滋润一点点的消散。

凉风习习,大自然静谧如画:青蛙仿佛在睡梦中一样偶尔低鸣一声;鸟雀们在这遍地都是散粮的季节分外忙碌和欢快;稻田里的水也从一个小口缓缓流出,为以后的割稻创造一个有利的条件。第三次薅草就在秋收的序曲奏响之前完成了。

在所有的农活中,薅草算是最轻巧、最简单的一项工作了,在那绿盈盈的世界中,点缀着一个小小的你,忙碌、充实、快乐。

我们现在的生活,没有体力劳动来强健筋骨,心灵也变得怯弱和迷钝了。那满绿的世界到哪里去了?那随着季节的不同而变换着颜色和风景的乡村田野在哪里?


作者:赵汝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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