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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蓝的天空/清清的湖水/绿绿的草原……
腾格尔干净、空灵的声音轻缓响起,刚要入眠的钟慧生出几分烦躁,用脚轻轻蹭了蹭雄正达,这一蹭有多种含意,既有温馨提示又有严肃警告。近来不知什么原因,她老是不能入睡,就是再困,也无法进入正常的睡眠,此刻好不容易有了几分睡意,雄正达的手机却不合适宜的响了起来。
睡得正香的雄正达在钟慧轻轻的蹭碰下翻了个身,吧嗒两声后又睡了过去。钟慧又用脚轻轻蹭了蹭,雄正达还是没反应。腾格尔倒是欢了起来,洒脱、高亢的吼出一嗓:我爱你 我的家/我的家 我的天堂……钟慧彻底怒了,使劲一脚,雄正达滚到了床脚。
你疯啦?踹我干什么?
把你的烂手机给我关掉。钟慧朝着睡意正浓的雄正达吼道。
哦——
朦胧中,雄正达这才意识到自己滚到床脚的原由,不再怒,慌忙着划掉手机。雄正达就这脾气,只要是自己的错,即便钟慧上房揭瓦他也不会多说半句。卧室瞬间安静了下来,借着窗外的月色,雄正达也看不清钟慧的表情,但他还是看了看她,从她粗重的呼吸,他感到了那份一触即发的战争。雄正达有些内疚,以前他没有晚上睡觉关手机的习惯,但从钟慧失眠以来,他每晚睡觉前都把手机关掉的,今晚也不知怎地,竟然没有关。还有,说好要陪她,让她先睡的,殊不知她没睡,自己倒先睡了过去。雄正达不知如何安慰钟慧,寂静,还是寂静,雄正达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粗重的呼吸成为导火线,要是再惹怒了她,那今晚就别想再睡觉了,这种罪他可不想受。
蓝蓝的天空/清清的湖水/绿绿的草原……
任雄正达再不想,手机还是再次响起。这次,腾格尔干净、空灵的声音里似乎也显出几分小心翼翼,可如何小心,还是让雄正达惊慌起来,慌乱中想划掉手机,不料却划错了方向。电话通了,是一个女人的声音,甜甜的娇娇的,这样的声音,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充满火药味的房间里,极不协调。
喂,你好——
雄正达出了身冷汗,不自觉地捂住手机,但那女人甜甜的娇娇的声音还是从他的指缝间漏了出来。
请问是雄正达吗?
“啪——”在钟慧坐起来的瞬间卧室彻底亮了起来,雄正达从未发现,卧室的灯光竟然如此惨白,在钟慧凌厉的目光下,雄正达刺凌一下,捂着手机的手不由得又紧了紧。
喂,你好!我找一下雄正达。
雄正达还是没有捂住,在这不算大的卧室里那甜甜的娇娇的声音显得那样清晰,他怯怯的看了钟慧一眼。
不要看我,看我干什么?人家找的是你。
钟慧的话音不大,却含有酷刑的威严,两道目光比刀还锋利,比箭更有杀伤力,雄正达有些不能呼吸,也就迟疑着不敢动。
没听见呀,我叫你接电话。
钟慧的目光更锋利了,雄正达拿着手机的手不由得颤抖了一下,但也是轻轻的一颤便很快恢复了镇定,放开捂住手机的手,当着钟慧的面,打开免提,光明正大的接起了电话。
喂,你是哪个?大半夜的,你不知道扰民哪?
雄正达是吼出去的,平时接电话他可不是这样的语气,生平第一次,在这样的夜晚,在钟慧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对着这样甜甜的声音言不由衷的吼了出去。
装,你接着装。钟慧冷冷一笑。雄正达刚要辩解,那甜甜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对不起对不起,我是组织部的小李……
听到“组织部”三个字,钟慧的目光瞬间变了,惊愕、惊喜,她戳了戳还在愣神的雄正达,并向他比划着赶紧回话。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
雄正达不知该怎么说,“组织部”三个字让他乱了阵脚,他不知道是要对自己刚才的不礼貌道歉,还是要回答点什么,他拿捏不准。从他工作以来,对县委办、政府办、组织部三个部门的电话就有一种过敏性紧张症,何况自己刚才还那样。
雄委员,你好!请你明天早上九点二十分,准时到组织部会议室,领导要找你谈话。
雄正达手心冒汗,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抑或是对自己不知所措的时候对方不介意的一种感激,九点二十分,是吗?雄正达明明已记下,但他还是又问了一遍,这是他的习惯,重要的,关系自己切身利益的事,他总是慎之又慎,生怕自己的耳朵在关键时刻出岔子。挂了电话,雄正达还愣在那里。
喂,老雄,赶紧说说,领导要找你谈什么?
钟慧的态度就像回老家路上必经的那个大转弯,一下子温柔了起来,腊黄的脸上还挂着几分可爱的笑容。
这——
雄正达半天说不出下文。不是雄正达不想说下文,而是他也不知道,领导要找他谈话,谈什么话?内容不知道,但既然是组织的通知,那就应该是组织部的领导,组织部的领导找自己谈话,那就是人事问题,该不会是——想到这,雄正达一阵欣喜。
雄正达从毕业就考到这个单位,那时单位人少,加上他才五个,雄正达虽说是个男孩,在家不提扫帚,不提拖把,但在单位,他是又扫又拖,两个办公室的桌子也抹得一尘不染。雄正达不是想表现,而是单位里除了他年轻外就是局长稍微年轻点,可这些小事不能指着领导干,这是上班前父亲对他的忠告。父亲虽说是个修地球的老农民,从小雄正达就佩服他,父亲不仅地种得好,口才在村里也是数一数二的,村里人都说雄正达不像他父亲,他还真觉得不像。父亲有那么多话可说,就是在没有话的时候也能找出话来,只要有他在的地方,从不冷场。雄正达喜欢跟父亲在一起,他不是想学父亲怎么找话说,而是想感受那份热闹。父亲对他也很无奈。
算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见母亲经常督促雄正达,要他向父亲学习时,父亲总是这句话。父亲认为是母亲生雄正达的时候不用心,才会让他沾染上她的缺点。这可是村里人人都知道的父亲的一套理论。雄正达虽说不爱说话,但特别有礼貌,见老喊老,见小喊小。这是父亲唯一值得欣慰的地方。他说这点像他。母亲从不跟他争。雄正达不仅在村里有礼貌,在单位上也特别有礼貌。这也是父亲的忠告,说嘴巴放甜一点,喊死不要你抬。在那幢有十来家单位的大楼里,雄正达见谁都招呼。就连门口的保卫,上下班都打招呼。
部长,您好!
那是个暖洋洋的初冬,从外面办事回单位的雄正达在单位大院里遇到了退居二线的统战部老部长,他向他问候,态度是热情的,且很恭敬。这也是父亲的教诲,不论官职大小,不论领导还是职工,态度都得好,瓜藤扯着豆藤,能在这幢楼里上班的人都不可小怯。
你是?
我是某某单位的小雄。
哦,小雄同志呀,很好嘛,老部长上下打量着雄正达,人才难得,人才难得,明天我跟他们说说去,我们正差你这样一位委员呢。
望着老部长远去的身影,雄正达有些哭笑不得。他觉得老部长把他当三岁孩子哄了,你以为我会把你的话当真?雄正达摇了摇头。
刚进单位头两年,雄正达一心想着安安稳稳、扎扎实实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他不想,也不敢想作为一个农村子弟能当上个什么官,特别是他这样好静的性格。有一天,姚副局长笑着对他说,好好干,多抢着干,等我退下来之前去找组织部,怎么说也要把我这个位置留给你。姚副这意思前两天局长就悄悄跟他说过,当时雄正达不敢有奢望,毕竟姚副还在位。但经姚副这一说,加上局长的意思,雄正达心中的那把小火苗噌的一下,蹿高了起来,回家找父亲一合计,雄正达的干劲更足了,打扫卫生送文件,沏茶倒水写材料,样样经手,面面俱到,时时刻刻都卖力,比父亲做自家地里的活还卖力。单位的常大叔叫他悠着点,他笑笑;伍大姨叫他别这样卖劲,他也笑笑。无论是工作还是酒桌,局长一个手势,他便以一当十,冲锋在前;姚副一个眼神,他便能心神领会,就是累得散架,醉如烂泥,他依然高兴着,父亲曾给他摇过卦,卦相上说,他是当官的命。局长的喜爱、姚副的关心,与父亲所说的卦相,滋生了他无尽的念想,就这样,雄正达每天生活在幸福的企盼里。
小杂种,才来几天呢,就想撵老子走,别做梦。
中午,雄正达刚到单位门口,就听到姚副局长的破口大骂声,常大叔、伍大姨在一旁劝解着。别生气了,谁能想到小雄会是这样的人?
唉,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哟!
这小雄也真是的,你不是还有两年才到五十的嘛,他就这样按捺不住了,竟然跑到组织部告你的状。
这小伙子,还真是错看了他。
是呀,平日那张嘴,抹蜜似的甜,想不到会在背地捅刀子,以后我们还是防着点。
雄正达懵了,从没遇到这样的情况,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犹豫半天,还是没敢进去,悄悄出了大院,电话向局长告了个事假,坐到护城河畔,憋闷、委屈、伤心、挫败、飞来横祸的惊恐,一统涌上心头,雄正达放声大哭,哭自己的无辜,哭自己的不幸。哭过,伤心过,雄正达觉得应该去向他们解释、澄清,自己没做过的事自己不应该背这样的黑锅,可刚进城,走在喧嚣的街道上,雄正达又犹豫了,这样空口无凭的去解释,谁会信他?他们已将自己判归阴险、小人的行列,自己再去解释,又没谁能帮自己证明没告过状,不但没有说服力,还被他们认定做贼心虚后的诡辩,只能越描越黑。那到底解释与不解释,雄正达矛盾着。矛盾着的雄正达又想到了父亲,只有父亲能给他正确的答案。父亲听后,吧嗒着烟,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郑重的叮嘱雄正达,装作没事一样,你心里有再大的委屈,只要脸上的肌肉不死,你都得作出个笑的样子来,不怕,时间久了,是非曲折自有公断。雄正达听出来了,父亲也没有办法。
雄正达的处境就这样变了,姚副局长不理他,常大叔伍大姨对他也是严防死守的状态,那些日子,雄正达苦闷得不成,每晚都是搓捏着月色渡夜,唯一让他欣慰的是局长对他的态度没变,依然是小雄小雄的叫着、吩咐着,有时雄正达安慰自己,怕个球,主要领导都信任自己,何必怕他们。局长和姚副的关系不好,雄正达在进单位的那一刻就发现了,有种天敌的紧张感,但经自己这事后,姚副跟局长就像一个人的左手跟右手一样,好得如胶似漆。雄正达疑惑万分,明争暗斗多年的两人,竟然能好成这样,他真有些怀疑“破碎的镜子不能复原”这一说。
时间就这么熬着,雄正达羡慕隔壁单位的马小溜,他年龄跟自己差不多,却已换了三个单位,雄正达不想换那么多单位,他只想换一个,想离开这个让他每天都窒息的地方,这是出事以来雄正达的迫切愿望。可愿望与现实总有一定的距离,雄正达跟局长提了好多次,说自己胜任不了单位的工作,想让局长帮他调换一个环境,局长满口应承了下来,可是,一年过去了,却迟迟不见结果。
雄正达就这样等着,煎熬着。周末,无处可去的雄正达想躲到办公室里打游戏消磨时光,不曾想刚玩不到几分钟姚副进来了,雄正达小心翼翼打了声招呼,刚想走却被姚副叫住了。
小雄,这些日子错怪你了,对不起呀。
雄正达惊呆了,沉冤昭雪后的激动,让他就像秋风里吊挂在枝头的叶片一样颤抖不已,紧紧握着姚副的手,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原来是局长这个我儿子在背后使的阴招,你可要小心了,他在告我的同时,又向组织部推荐了某单位的袁小梅。姚副的话,比凌厉的寒风还刺骨,冷,一种钻心的刺骨,雄正达比一条冻僵的蛇还要僵硬,直楞楞的戳在那儿。别担心,下半年我年龄就到了,我向组织反应反应,你这么优秀,完全有能力来接我的班。
针扎一样,雄正达噌地脱开被姚副紧握着的手,“副科”这个丰盛的诱饵,在姚副骂他“小杂种”的那天就彻底不敢奢望,何况他又给他透露了局长倾向袁小梅的消息。袁小梅是何许人,用父亲的话就是“要模有模,要样有样”,何况还有她大姨那个当副县长的靠山,在这条大道上自己前无拐杖,后无阳伞,真还要去碰,那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从这以后,在单位,雄正达每一个动作比以前更为小心翼翼,本来就话少的他话更少了,除了脸上挂着不得不挂的笑容外,一般在不得不说的时候,他才会开口。
如今老部长对自己开这样的玩笑,雄正达觉得有些过了。望着即将消失在大院门口的老部长,那种不在意里增添出几分厌烦,退都退了,这样戏弄人觉得很过瘾吗?有本事跟其他人斗,何必拿我这样的菜鸟开涮,长长地,雄正达叹了口气,满含着深深的无奈与酸楚。
半个月后,雄正达收到了一份表格,政协委员推荐表。政协委员一般是靠推举、选举出来的,他直接就收到了表格,不会是一个拿人开涮的诱饵吧?填还是不填?雄正达不敢伸张,考虑再三,雄正达还是填了,是悄悄的填了,他认为自己这样悄悄行事,即便是假的,单位也没人知道,也不丢人失面子。不曾想,两会召开的时候,雄正达接到了参会的通知,他正式成为了一名政协委员。激动、兴奋,雄正达认为父亲那卦算得准,雄家祖坟真的冒青烟了。守着那份月色,雄正达给父亲打了个电话,父亲告诉他,稳住,不能喜形于色,那个谦虚谨慎的笑容得保持常态。雄正达更信任父亲了,与人招呼的嘴更甜了,他觉得这幢楼里的人真的不简单。
喂,你装什么深成?透一下,就一点点也行?见雄正达半天不理她,钟慧有几分生气又有几分急不可待,那急切的样子就像组织部小李通知的不是雄正达而是她。
真想知道?
那当然了。
先……那么一下,雄正达比划着,我再告诉你。
组织部的一个电话,让雄正达的心雄了,胆也壮了。与钟慧相识以来,雄正达喜欢钟慧的活泼,她虽然不能列入漂亮的行列,但也可以说五官端正,结婚后两人感情一直不错。渐渐地,雄正达发现钟慧越来越爱发脾气,难道这才是她的本性?雄正达有些疑惑,他吃饭碗放重了钟慧要说两句,吐口痰她嫌声音太响,走路说他脚步太重……在钟慧的怨声载道里,雄正达还不能发脾气,那天就因为他随便丢了一个还冒着烟的烟蒂,遭到钟慧恶狠狠的一通斥责:咋个说死都不会改?你这样乱丢引起火灾哪个负责?你瞧瞧你那样子,负得起这个责任吗?雄正达窝在心底的那股火气,就像枯草遇到了野火,样样都想要我负责,那我放个屁,熏着人了,要不要负责?钟慧没想到雄正达会回嘴,且还是这种恶劣的态度,她怒了,你吼个球,门槛狠,也不抬眼瞧瞧,你们那幢楼里该升的升,该提的提,你算算级别,也该属三朝元老了,要在以前的宫廷里,早当将军,驰骋沙场,我嫁你图哪样?还不是想着你在那幢楼里,有个指望,谁曾想你竟然是这样的怂货,早知现在,当初我何必浪费自己的感情。说罢,竟呜呜的哭了起来,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从那以后,钟慧不让雄正达碰她。雄正达像一个天天只会做错事儿的孩子,成天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脚要怎么走,手该如何放。
累坏了的雄正达喘着粗重的呼吸,向钟慧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分析。
雄正达当上政协委员以后,局长对他的态度变了,变得客气了。尽管这样,雄正达不敢掉以轻心,对他依然是“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座右铭。这不是雄正达不识好歹,而是他听伍姨说局长私下里打听他的人脉。他也曾问过雄正达,雄正达告诉他,父母在家务农,有一个兄弟读着大学,一个妹妹在读高中。雄正达没说假话,他的履历表上就是这样写的,但局长还是不相信。特别是局长打算让袁小梅来与他搭档,不曾想袁小梅有了更好的去处后,局长对雄正达的态度更好了,不论是横着还是竖着,雄正达都能听出几分真诚。去年下半年组织部要求各单位推荐三十五周岁以下的年轻干部,局长召集了单位职工会以后,极力推荐了雄正达。在今年的上半年,组织部又要求推荐了一次,局长依然让单位推荐了雄正达,并找了一个机会,带着雄正达到组织部找了那个管人事的赵副部长,把雄正达一番夸奖。在局长的夸奖里,雄正达都有些懵,自己何时长了这么多的能耐与优点?这可是自己亲耳听着的,要是第二人传话,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雄正达很是感激,感激局长对自己的信任与栽培,感激姚副对自己的平反,感激伍姨常叔对自己的关心,雄正达真诚的邀请大家吃了顿饭,那顿饭,局长醉了,姚副醉了,常叔伍姨也喝多了,踉跄着步子的雄正达,硬是打车亲自将局长送回了家。
这件事才过去三个月,想不到就接到了组织部的电话,你想想这说明什么?
你有戏了?钟慧一脸的期待。
应该八九不离十了。雄正达肯定地点了点头。局长带着我去组织部肯定起作用了。
我就说嘛,这幢楼里的人不简单。
钟慧嬉笑着,冷不丁,像老家田里的泥湫一样,滋溜一下,钻到了雄正达的怀里。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雄正达生出无限的幸福。搂着钟慧,雄正达感觉自己的身躯在慢慢长高长粗长壮,最后凝结成一个很宏大的形象——伟岸。
没多久,钟慧竟然发出了微微的鼾声,雄正达赶紧将枕着自己手臂的钟慧轻轻放到枕头上,望着沉沉睡去的钟慧,望着窗外明亮的月光,从不失眠的雄正达竟然没了一丝的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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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话这么重要的事都会迟到,你还能做什么?赵副部长阴沉着脸,掷地有声的质问雄正达。
我——我——雄正达想解释,可不知道要如何解释。
滚,给我滚出去。
部长——部长——雄正达惊慌失措的喊叫着,轱辘滚下了床,钟慧正笑吟吟的推开门进来,别慌,才七点的,去洗漱,洗漱后出来吃早点。雄正达抹了把汗,坐在床沿稳了稳神才起身。
钟慧不仅菜饭做得好,就是早点也是一绝,但近两年的时间她都没做过了,雄正达匆匆洗漱后来到桌前,只见一只囫囵鸡正完好无损的摆在正中,鸡的四周摆着四个饼,雄正达知道杀鸡那叫见喜,做饼那叫翻身,这是钟慧特意为自己做的,雄正达心里别提多感激。钟慧的这一举动,把刚才梦里的不愉快洗涮得一干二净。
一大早钟慧就做出这么多的东西,自己竟然没听到,雄正达有些困惑,他不知道自己是几点入睡的。他只记得守着钟慧、守着那份月光、想着九点二十分的谈话,心里一个劲的兴奋,越兴奋越没了睡意,没有睡意的雄正达从进单位到现在,重新梳理了一遍,确信是提拔无疑。隔壁单位的江小望提拔也是这样,那晚江小望正跟雄正达他们在一起吃饭,接到组织部的电话,也是交待他第二天早上到组织部,领导找他谈话,他就被提拔了。江小望从谈话到提拔,也就两个星期的时间,自己呢?能有这么快吗?思索着提拔时间的长短,雄正达突然想到,他们会把自己提拔到哪里?在本单位,顶姚副的位置,还是到乡镇上,或许是哪个大局,单位填的推荐表是某大局副局长,那天局长带他去组织部也是强烈要求,说雄正达完全有能力接下这副重担,但出了组织部的门,局长对他说,我们作了今天这样的努力,即便提拔不到那个局,也应该是个不错的单位,要是把你留在本单位,那真是屈才了。局长还说,乘着人年轻,到大的部门锻炼锻炼,以后才会有更好的发展。想着局长在组织部赵副部长面前对自己的事情慷慨陈词,雄正达有些内疚,他觉得自己错怪了局长。想着以往对局长的种种堤防,雄正达是越想越内疚,也就是在这内疚中,不知不觉睡着了。
雄正达认真的吃着早点,钟慧却忙着给他熨衣服,以前她从不管雄正达的着装,但今天不行,她得管,见雄正达坐到桌前吃早餐她就开始忙碌,挑了一套又一套,最后还是选定那套藏青色的西装。钟慧认为,组织部领导找谈话这样庄重的事得严肃认真,要认真就不能穿着随便,不能随便就只得穿西服,西服雄正达摆在那儿多久不动,钟慧认真的打理着,衣服、裤子、衬衫、领带,她都熨得平平整整。
穿上西服,打上领带,一米七二的个头,提个公文包,配着微微隆起的小腹,钟慧越看越觉得雄正达有领导的派头,还好组织终于发现了,要不然,还真浪费了。钟慧在心里嘀咕着,脸上挂起满意的笑容。就在雄正达临出门的那一刻,钟慧追了上来,待会儿从升官发财桥上走过去。
升官发财桥是一座七八米高,十余米长的拱桥,原来叫风景桥,位于东门公园的正中,站在此桥上可以浏览到公园很远的风景。现职副省长在本县任职期间,饭后到公园考察本县民众余业生活时,刚跨上此桥,手机突然响起,于是,他在桥上来回走着接电话,此后回去不久,便接到了省上的调令,升任副省长。此消息不胫而走,人人都认为此桥是一个沾喜带福的桥,在某人的突发奇想后,一传十,十传百,都把平安桥叫做升官发财桥,无论立志做生意,还是想走政界,都会悄悄瞅个时间,在桥上走三次。其实,钟慧不说雄正达也正有此想法,只是他没告诉钟慧而已。
要过升官发财桥,与雄正达上班不顺道,得拐个弯,比回老家的那个大弯子还大,还拐得多,但雄正达的潜意识里没有丝毫麻烦的意思。跨出家门,看了看表,离上班还早,他就快步往桥的方向走去。远远地,桥附近的花园里已有不少晨练的人,跑步、舞剑、太极、下腰、遛鸟、遛狗,就是没看到一个像他皮鞋锃亮、西装革履模样的人,雄正达浑身不自在起来,还要从桥上走过,且还得来回走三次,心底不由生出几分尴尬。要是不来该多好,那就懵懂大吉利了;但说破了,就得做,硬着头皮也得上。这也是父亲从小教育他的理论,不让事情留遗憾。上大学后的雄正达认为父亲这套理论有些唯心,他告诫自己要相信科学,可每每在节骨眼上,他不自觉又捡拾起父亲没有任何科学依据的唯心论来。
偷偷看了看四周,没有一个熟悉的人,稍作思索,雄正达扶了扶领带,正了正脚步,提着公文包,怀着一颗虔诚的心走过了桥。下到桥的另一头,雄正达刚要转身,有一对晨跑的夫妇迎面过来,他没立刻转身,而是作出离开桥的状态往前走,想着待他们离桥远了就转身,哪曾想这对夫妇上了桥,站在桥的最高处,就着桥的护栏练腿、下腰,看样子一时不会离开,可不能再往前走了,雄正达紧张的思索着。突然,他心中一喜,装作掉东西的样子,摸了摸口袋,并急着往回走,边走边左顾右盼的找寻着,找到桥的那一头,他又立刻转身往回找,刚到桥顶,那对夫妇的目光毫不加掩饰的落到他身上,疑惑、好奇、嘲讽、不解,雄正达分辨不清,只觉得那目光盯得他好不自在,似乎把他剥得赤裸裸的。匆匆地,雄正达放快了脚步,头也不回地赶紧离开。这感觉,雄正达是那样的熟悉,儿时在老家和小伙伴去偷核桃,装满口袋刚要离开,不料远处来了人,来人的目光紧紧盯着他们,看看身后的核桃树,又盯着他们研究半天才离开。那天他的心提到了嗓门眼,随时有掉出来的可能。
走了好远,转过弯,雄正达深深舒了口气,放慢脚步,迎着朝阳,心情又兴奋了起来。这个公园虽说离他家不远,那也只是烦闷,钟慧又不在家的时候偶尔来走走。有次散心时遇到个熟人,他惊讶地盯着雄正达,么么,你都忙得来这样闲走?雄正达尴尬地笑笑,随便看看。那人也一笑,说也是,你这是来体察民情。听着他的话,雄正达哭笑不得。慢慢的雄正达才发现,在他们那幢楼里上班的人,从不见有人来散步,即便是晚饭后的那点时光。起初雄正达很奇怪,难道他们真的那么忙?后来有人悄悄告诉他,就是闲也不能去,得装作很忙,比当年周恩来总理还日理万机,不然人家就会说你没前途,在这幢楼里一旦被人如此定性,那你真的就没前途了。从那以后,再如何闲,雄正达都不去公园里散步,且给自己定了条规矩,每天晚饭后要来办公室一趟,即便是来喝杯茶水、玩会儿游戏,就是上趟厕所他都要来,对路上打招呼的人说,去加班。看着他们望自己的眼神,雄正达收获到了满足。但此刻,他觉得轻松、舒缓,每跨出一步,就像踩在贝多芬的音乐里。
雄哥,西装革领的穿这么正式,要去干什么?
不会是相亲吧?
切,文盲,雄哥孩子都有了还相哪门子亲。
不相亲,今天又不开大会,他穿成这样做什么?
你应该问他。
雄正达虽说已成家,可他那样子,就像个还没成亲的小伙子。离开公园,刚来到楼脚等电梯的时候遇到这幢楼里的两个小年轻,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跟雄正达玩笑着,雄正达没有跟他们玩笑,要搁平日,有人跟他招呼,他定先不先在脸上堆满笑。他觉得不能再跟他们这样没大没小的玩笑,特别是待会儿组织部领导谈话后,更不能这样随便跟人玩笑,就是再如何想玩笑,都得憋着,得学着把架子端起来。这是雄正达在这幢楼里最先领悟到的规矩。为了端起这个架子,雄正达没说话,高昂着头,把胸挺得直直的,然后转脸向他们微微的挂上点笑容,但也只是那么轻轻的一闪,如昙花一现似的,很快就又收藏了起来。
雄哥,不会去做媒吧?
哪能,就是你保媒拉纤雄哥也不会去。
别打岔,我又没问你。
见雄正达半天不说话,最先玩笑的那个小年轻正了正色,试探着说,雄哥,有领导找你谈话?
嗯。雄正达学着以前那些人用鼻子哼了哼。
两个小年轻小心翼翼的看了看雄正达,收敛起玩笑时的随意,严肃地向雄正达打了声招呼,匆匆从楼梯走了。听着越走越高的脚步声,雄正达用眼睛余角扫了扫四周,确信再无他人后,才舒了口气,轻轻的,放下抬得高高的头颅,挺得笔直的胸也随意了起来。
小雄,穿这么正式,像个新郎倌。伍姨一进办公室就大叫起来,要是你没娶媳妇,我真想把闺女嫁给你。
老伍,别做梦了,赶紧把你闺女许给我儿子得了,不然留成老姑娘,她可要怪你哟!常叔接过伍姨的话头,像往日一样调侃起来。
唉,她才不怪我呢,天天催天天催,催得我嘴都起泡了,人家就是不理我,办法都没有。算了,我也不催了,免得人家烦,管她嫁谁,只要领回来我就认。
哎呀,我那儿子也就这样,你催他,话从左耳进,没停留就从右耳溜出来了,这年头的年轻人,怎么就这样呢?都害了莫尼尔结婚综合症。
哈哈——,老常,只有你我的孩子犯这种低级的莫尼尔结婚综合症,你看看人家小雄,可是听话的孩子。
老常和老伍你来我往,好不热闹,他们只顾说他们的,没意识到雄正达一句话没说。雄正达呢,虽然没说话,但态度像对那两个小年轻一样,高昂着头,把胸挺得笔直,也没递给他们一个哪怕全世界最为短暂的微笑,他认为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让这两个同事天天拿他开玩笑,得让他们像尊重局长一样尊重他,哪怕表面工作也好。
雄正达清楚,老常和老伍当面局长这局长那的亲切叫着,背地里,把局长家祖坟刨了N遍都还不解恨的样子,咬牙切齿,就像局长吃了他们的白米,还的是苦荞一样气愤。雄正达不解,局长表面对他们俩也很尊敬,可跟其他单位领导坐一起,老常、老伍的缺点,就像雄正达父亲地里的野草一样疯长。听着局长侃侃而谈的声音,雄正达好奇了起来,他在背地里,该怎么说自己呢?雄正达曾把这个问题带回去跟钟慧探讨过,钟慧说,别疑神疑鬼的了,你又没得罪过他,像你这样天天只知道待在办公室干革命工作的人,能有什么好讲的,难道会埋怨你把工作做多了?钟慧的话是这样说,可雄正达并没有真正的释然。老话说得好,做得越多,错得也越多。自己是尽量小心而为,但不可能件件满局长的意,不满意那说头就会很多,雄正达不敢往下想。看着老常和老伍,雄正达以前的想法变了,而且以前不敢想的问题和事情,现在是正在积极酝酿中,开始不把位置摆正,那以后想校正就难了,这个问题,从今天开始,得让他俩明白。
小雄,放轻松放轻松,别像你一身的西服样严肃,我们可不习惯。
别闹,我再考虑问题。
考虑什么问题?说说。
待会儿领导找我谈话,我得准备准备。
哪个领导?
组织部。
是吗?老常就像捡了金元宝一样的惊喜。你小子这回应该有戏了。
小雄,好好准备,组织早该发现你了,我就说嘛,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你不可能永远埋没在我们单位。
老常的表情虽说夸张,老伍的表扬虽说含有虚伪,但雄正达听起来还是受用,他学着局长的样子递给他们一个浅浅的只搁表皮的笑。这种笑雄正达收过不少,在那些只点个头或用鼻子哼哼的回答里,这已算礼貌的了。
组织部小李通知的是九点二十,雄正达提前了半小时到达组织部。雄正达到的时候走廊里没人,静悄悄的,露过第一格办公室,只有一个人,他面无表情的在敲击着电脑键盘,似乎很忙的样子,对门口走过的雄正达,他眼都不抬一下。第二格办公室有五六个,他们没坐在桌前,一起围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望着茶几上堆着的那摞高高的档案盒,应该是在商量个良策,对门口轻轻走过的雄正达,他们更是不可能发现。第三格办公室是两个女的,很年轻,表情却严肃而庄重,这两个女孩雄正达有印象,前不久来交材料的时候她们在喝着奶茶,聊着天,一副轻松、悠闲的样子,绝没今天这样的形象。
这才像上班的样子。雄正达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小李的办公室在走廊的尽头,雄正达有印象,以前交过材料给她。但当他即将到达第四格办公室的时候,组织股的小王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沓A4纸和一支笔,行色有些匆匆。见到雄正达,他指了指隔壁办公室,你先到里面休息等着。说完,竟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里不是办公室,雄正达进门才发现,一排一排摆放的桌椅,就像小时候的教室。难道谈话就在这里?雄正达疑惑着,眼前有这么多的桌椅,自己要坐哪儿?雄正达看了看,思忖了很久,才在第一排,进门的第一张桌前坐下。以前读书就这样,坐第一排的容易受到老师的关注,特别是临门口这张。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往九点二十靠近,每靠近一秒,雄正达的心要激动一下,每激动一下,他都要耸一耸肩,摸一下领带结。雄正达不喜欢穿西服、打领带,但今天这样的场合,他不得不穿。
在九点钟的时候进来一人,雄正达的目光与他的目光交集的时候,雄正达认出了他,是某单位的领导,他刚想跟他打招呼,不料他却把头转向了一边,似在寻思坐位还是故意避开雄正达,雄正达不得而知,只好闭上半张的嘴。他都坐在一把手的位置上了,还来,是要交流到其他单位,还是……?雄正达不得其解,突然,雄正达一惊,再看看那人,只见他坐到了雄正达后面的最后一排,那可是个死角,是个容易被人忽略的位置,他怎么坐那儿了呢?该不会是免职了吧?他这样选择坐位,是不是一种无声的抵抗呢?雄正达借弯腰捡东西之际又偷偷瞄了他一眼,只见他面无表情,正在翻着手机看,应该八九不离十,雄正达真有些替他担心。
接着进来的是杜向春,雄正达高中时候的老同学,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他们还热络的联系过,但在杜向春任副职后就减少了联系,去年升为单位一把手,整个人就从雄正达的世界里消失了,想不到今天会在这儿遇到他,雄正达有些惊喜,向春,来,这儿坐。杜向春迅速环视着室内,连看都没看雄正达一眼,就说你先坐。话还没说完就向最后一排走去。
望着杜向春的背影,雄正达更奇怪了,奇怪他怎么也来了?他不是刚升任了正科吗?雄正达再次将目光投过去,杜向春满面红光,正凑过去跟那人说话,不时,玩手机的那领导也露出了莞尔一笑。这时,陆续有人进来,他们的目光从雄正达头顶直接越过,三三两两围坐一排,有说有笑,那样子就像走亲窜戚般热闹。才十来分钟的时间,就进来差不多四十人,这些人中认识的、打过招呼的差不多三分之二,但现在,好像一个人都不认识雄正达一样,他想跟他们打招呼,可谁的目光都没在他身上停留过,就连紧靠他后排坐的两位领导,他们可是这幢楼里的,每次在楼间遇到,雄正达都会向他们问好,可现在——雄正达此刻感觉自己像根木桩,或是一块石头。
昨晚找你谈话了?
找了,说要我推荐这几个。
你呢?
也来了,说要我推荐这几个。
咦,我们俩的是一样的。
后排的两个领导翻开他们的笔记本,说着,对照着。另一个好奇着向旁边的寻问,几个人都翻开了笔记本,突然,有一个惊叫了起来。
唉,我的怎么有其中一人跟你们不一样,怎么这么怪?这也是他们跟我说的呀,要我今天早上推荐的名单嘛。
大老黄,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要是人人都推荐了一模一样,那造假还不让人发现了,他们只要找三分之二的人谈话,那其他三分之一的意志难道能扭转得了局面?
听懂了吗?大老黄,真够笨的。
说大老黄笨?另一人插进了话头,那你们可说错了,大老黄只是不把心思用在这上面罢了。
不是不用在这上面,而是他没想着去州上。
难道你能想得起?就我们这党人,要去州上,得天天去升官发财桥上打打电话,走上几圈,怕人家才会想得起来你。
这话一出,整个室内一片哗然。组织股的小王在这片哗然声里进来,他告诉大家,要实事求是从这份名单上面的人里挑出五个向组织推荐。每人一份,雄正达接过名单仔细看着,才发现错了,一切都错了,名单上没自己的名字,叫他来是推荐副处级干部,推荐那也是走过形式,就如刚才那几个领导议论的一样,昨晚就找了一些人谈话了,还如何实事求是,就是其他人想实事求是,又能如何扭转呢?而自己,竟然也就是在那些想实事求是却不能实事求是的人。管他能不能实事求是,雄正达对这问题不关心,他此刻想到的是楼里的那两个小年轻和单位的老常老伍,还有今天老早起床忙碌的钟慧。偷偷地,雄正达用不经意的眼神扫了一圈,大家都穿得那样随意,而自己……瞬间,雄正达如坐针毡,身上的西装就如一根绳,紧紧地套住他,让他不能呼吸,让他窒息。他缩了缩脚,想把那双擦得锃亮的皮鞋藏起来,可桌子就这样,他能藏到哪里?此刻的雄正达只盼着推荐快些开始,那样,他就能快速逃离这尴尬的境地。时间一点一点怎么也挪不出去,就像老家的牛车超重了似的,半天爬不出去半步。他想离开,可此时,能如何离开呢?等,只有等,等待着组织股小王的出现。也不知忙些什么,小王交待完毕,发了那份名单走出门又不见了踪影。
煎熬,雄正达就像烤架上的羊,焦虑、烦躁、忧伤、恐惧、后悔,还好,小王出现了,但他没像雄正达想像的按座位来叫人,小王按手里的名单,第一个领导被叫走了,第二个也走了,第三第四个追着出去了,就是点不到雄正达的名字,人越叫越多,桌子越来越空,也不知过了多久,最后,整个室内竟然只剩下了他一个,雄正达感觉熊熊烈火在燃烧,烧着他的心、烧着他的肺、烧着他的全身,他的脸,比放置在一千瓦电磁炉上还烫,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被小王叫出去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的另一道门,只感觉走进去的那道在他身后就那么神秘地被关上,这时他想起了昨晚的梦,雄正达睁大了眼睛,里面坐着两个人,表情严肃,态度认真,但没有赵副部长,他们的问话是那样的缥缈,雄正达不等那缥缈的声音落地,指着名单上的五个名字,以打字机的速度,用生硬的带有一股未熟透柿子的锈味念了出来,念完后,雄正达就那样坐着,坐着等他们再提问他,为什么要选这几个人,可那俩人没有问,笑着对他说:谢谢你的参与!
雄正达就这样又出了那道门,轻轻地,那道门又在雄正达身后关上了,雄正达回头,那是道深红的实木门,可他仔细看了看,那不像一道门,倒像一堵厚厚的无法穿越的墙。
作者:张文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