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永飞(白族)
敬畏,是每个人都应该具有的姿态,写作者更应该如此。首先,就是对文字的敬畏,糟蹋文字者难以写出华丽诗章,视文字为“工具”或“奴隶”者难以享受其温情和魅力,自己对文字是什么态度,文字也会对自己什么态度;然后,就是对生命的敬畏,生命存在于大地之上,无高低贵贱之分,平视和关照每一个生命是写作者的职责所在,藐视生命,或者说趋炎附势藐视弱小的生命,必然有失公道,必然背离世道人心;最后,就是对大自然的敬畏,大自然有自己的发展规律,万物始终相生相克,且皆有灵,写作者应该与大自然保持紧密的关系,用文字传递出大自然的声音,用文字展现大自然的神韵和道法。
当很多人给自己的诗歌标榜某某流派、某某主义、某某体等,进行大肆炒作哗众取宠时,我却悄然退到一边,带着灵魂,走回大地深处。我知道这是一种冒险的行为,容易把自己埋葬。但我不会畏惧,更不会后悔,把自己埋葬在大地深处,何尝不是荣耀之举!待饮尽凄风苦雨,春雷敲响冲锋的战鼓,灵魂之光便会绽放而出,将嚣张许久的黑夜一举擒获,让世界回到它明亮的本色。有人会说,这是诗人的天真幻想,而我会大声地纠正:这是诗人的崇高理想!
一个写作者,应立足于自己脚下的土地,亦应书写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思。但作者心中不能只有独我,要站在更高的层次,打开更广的格局,来观照一群人,甚至整个人类的悲与喜、冷与暖、生与死、爱与恨等。否则,作品就难以流传,写作的意义和价值也会大打折扣。
不管是我的获奖作品《茶马古道记》,还是即将完成的诗集《神性滇西》,在创作中,我都是以敬畏的姿态扎根于大地。对渐行渐远的茶马古道和赶马人,我之所以用诗歌去追赶,是因为这个时代需要他们再次现身和登场。
茶马古道是需要去敬畏的一条路,它离天很近,离神灵很近,离人心很近。不知何时起,在利益的驱使下,我们把良知抵押了出去;在无神论的欺骗下,我们把信仰摔成碎片;在伪君子的蛊惑下,我们把仁义随意贱卖;在蜜语的蒙蔽下,我们把黑白经常颠倒。由此,匪夷所思的事儿总是频频发生。人与人之间,很少有信任可言,很少有真诚相交,很少有生死之托。对自然之道更是毫不理会,为所欲为,大肆掠夺,以一己之私来牺牲众多人的安宁。而这些在茶马古道上是不存在的,赶马人的心中有大义大爱,他们在路窄处相互礼让,敞开容得下千山万水的胸怀,与古道上的各路兄弟骨肉相连、共同对抗艰险和灾祸,与古道上的各民族同胞友好相处、围在一起高歌和欢舞。赶马人相信万物有灵,相信头顶随时有一双眼睛看着自己,故面对弱小的生命,他们从不去伤害,所有的言行都以“善”字为先,不妄言、不违心、不动邪念、不做恶事,坦坦荡荡、清清白白地行走于天与地之间、神与鬼之间、历史与未来之间。
大地之广博,决定了世界之多样和深奥。同样是树,而树与树之间的差别是很大的,且不说高与矮,粗与细,茂盛与稀疏,就是其习性和个性都不同,有的喜欢向阳,有的喜欢背阴;有的张扬,有的低调;有的招引凤凰,有的招引乌鸦;有的刚正不屈,有的卑躬屈膝;有的千年不朽,有的瞬间腐烂。同样是石头,而石头与石头之间的差别是很大的,且不说大与小,硬与软,棱角分明与圆滑无比,就是其志向和命运都不同,有的是落井之石,有的是造桥之石;有的成为墓碑,有的成为神椅;有的惩治恶人,有的绊倒善人;有的高耸入云,有的埋入泥土。同样是花朵,而花朵与花朵之间的差别是很大的,且不说美与丑,艳丽与浅淡,花期长与短,就是其心态和心思都不同,有的绽放在春天的前台,有的绽放在冬天的掌心;有的香气沁人心脾,有的香气刺鼻难闻;有的救人生命,有的带有剧毒。同样是人,而人与人之间的差别也是很大的,且不说男与女,胖与瘦,白净与黝黑,就是其性格和思想都不同,有的温文尔雅,有的粗暴蛮横;有的胸怀大志,有的目光短浅;有的与人为善,有的阴险狡诈。大地上的万物生灵,都可以给写作者带来很多感触、思考、启迪,从而收获有血有肉、有情有义、有灵有魂的绝妙作品。